南柯一梦

她和他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当他第一眼注意她的时候, 她正在一脸坏笑地捉弄着班上一个暗恋她的金发碧眼的男孩. 他说他从没见过那么会调皮捣蛋的女孩, 但再也舍不得把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当她第一次注意他的时候, 是他把她的右手背挪到他的嘴边亲吻问好… 在这个充斥着粗糙的文化的国度里, 突然遭遇到久违的精致古典式的问候, 她怔住了…

之后的故事是俗得再也不能俗的了, 所有的情节都能在爱情小说里读到…

他得到了她, 信任使她收起了宽厚的翅膀. 她不屑地说, 已经找到了窝, 还要翅膀干什么…

因为经历和背景相差悬殊, 他一直很佩服她, 他甚至把她用过的笔当宝贝收藏, 他说, 这能给他带来运气…
对于他的迷恋, 她显得很心安理得, 也很满足… 她没注意到她的羽毛开始发黄退化…

一年, 两年, 三年… 春夏又秋冬… 她一直不离不弃, 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
她看见自己的颜色一点点凋谢, 她却看见他一天天变得自信, 他的颜色一点点变得新鲜, 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她很高兴, 也很为他骄傲, 深夜祈祷的时候, 总是在偷笑, 感谢上帝让她如此顺利地亲吻到一位青蛙王子…

当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的时候, 人就会变得懒惰, 尤其是她. 多年平静的感情生活, 她甚至都记不清把翅膀扔到哪里去了… 她甚至忽略了他眼神中偶尔的不满意和挑剔…

直到有一天,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那是种刺到骨髓里, 刺到心脏深处的冰冷…
他说, 爱情已经走了, 所有的过去已经是过去, 现在要面对的是现在, 将来要展望的是将来.
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在他面前, 没有问一个为什么, 没有流一滴眼泪, 没有一句骂娘…
她知道, 上帝也有累的时候, 所以, 上帝也有闭着眼睛的时候…

她一直挣扎着活着… 有他没他的日子, 都要好好过. 没他的日子, 据说要过得更好…
她人前人后一直微笑着…有他没他的日子, 都要努力活着…深夜只有一双倾听的耳朵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泪, 知道她的心裂了多少次…

她把当初扎起的书散开, 太多的知识要重温.
她翻开久违的记事本, 记上明天必须要做的事…
偶尔也看见以前无意记下他爱吃的菜, 还依稀记得自己在大街小巷里兴奋地提着满口袋为他买的东西的时候, 她笑着流泪…
她从来没后悔曾把最宝贵的时间给了他, 她从来没后悔为他曾放弃了整个世界
但这次, 她知道, 她该梳理一下自己翅膀的羽毛了…因为, 缺了翅膀不会飞的天使, 连上帝都会鄙视遗弃她…

……

她终于病倒了, 象一棵被蚕食太久了中空的大树砰然倒下, 沉重地触及了地面, 她的心却开始踏实了起来…
当他找到她的时候, 她已经无法动弹…
第一次, 她象婴儿一样无助一样让一个男人帮着穿衣服, 裤子, 袜子…
她对一旁端茶送水的他说: “走开吧, 不想让你和我一样病得如此糟糕”
他还依稀记得她曾是一个那么天真的女孩, 不论他们两个中间谁生病, 她都要一个吻, 她总是哇哇大叫: 要病一起病, 多幸福啊…
当时他听了觉得心烦…如今看着她虚弱地摆着手要他离开, 他觉得心被谁咬了一口…

深夜, 他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不想再骗自己.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说: I Miss You…
那端是一句礼貌的 “谢谢”, 不再是多年不变的: Me, Too…
他说: I know, you put your wings back now…

她轻轻挂下电话, 抬头望着窗外, 她看见, 上帝在微笑…